只看了一眼囚徒的惨状,黑衣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。
“这……卫贤弟,怎会落得如此啊——”
铁索微微抖动起来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“横阳君,别来无恙。”
男人没有睁开眼睛。实际上,他的上下眼睑被干涸的血迹牢牢粘在了一处。然而,他的声音低沉冷静,不缓不急,仿佛在一间气派的房屋里、以酒肉招待着贵客的主人。
“庄衣不蔽体,恐有辱公子尊目,还请背过身去。”
“贤弟啊贤弟,你怎么还是这般……”公子成哽咽了一声,几乎无法说下去。
漳水一战后,卫庄很清楚如此大手笔的举动不可能瞒过韩国上下。虽然他在军中极得人心,也有不少死忠于他的将士,但只要秦国那边遣来使者稍一质问,韩王很快便会发现此战的真相。而他在朝中的敌人,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将他治罪的机会。因此,心腹部下多劝他莫回新郑,干脆带着一部分愿意跟从他的士卒逃到阳翟,再做打算。但卫庄却与众人想得相反。他认为,韩国的君臣此时主要分成两派,一派以韩王为首,虽然恼恨他此举激怒了秦人,却更担心秦国一旦大举攻韩,还有何人能抵挡;留下他卫庄,反倒有一线生机。另一派则是秦国的间人,这些人为了他手中的一样东西,一定会严刑逼问,在得知那东西的下落之前,不敢轻易置他于死地。既然两派都不会杀他,而他在新郑亦别有所图,又为何不回去领罪呢。
回都之后,果然事如卫庄所料。秦国很快遣使向韩王问罪,责问他为何背弃盟约、与赵国共谋攻击秦军。韩王惊恐万分,问责起来,卫庄便将攻秦之事一肩承担,只是不承认与赵国私下结盟。韩王震怒,更为了安抚秦使,立即将卫庄下狱。然而随后,在秦国的使节催促他送去卫庄的首级并割地向秦王请罪之时,韩王却暗暗犹豫起来。他的爱女红莲亦在他座下恸哭求情。
“……韩国数十年来与秦国交战,从未胜过;我国受到的欺辱,还不够多么?为何如今终于胜了,反倒要处死这一战的将军?”
听红莲如此一说,虽然韩王安昔时只是摇头叹息,心中却是分明一凛——不错,不管卫庄用了何种手段,他毕竟胜了秦国的军队!对于三十年来损兵折将、丢弃无数土地城池,不得不对秦国顺如忠仆的韩人来说,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。
这样的人,如果就这么死了……
卫庄在牢狱中的处境并不舒适。但是,他的的确确还活着。
最初的十日极为难熬。手段最毒辣的并不是狱中本来的酷吏,而是某些大臣私下派来的人——目的自然是,姚贾的那部账册。他们手中并没有确切的证据;只是,从罗网得到的消息,账册失窃的时间与韩非之死十分吻合,而听说韩非生前在新郑与卫庄交往密切。因此,假设此事真是韩非所为,那么很有可能,账册已经到了卫庄手里。
对于这样的私刑逼供,卫庄早有准备。虽然鬼谷的内功并不能助他抵挡躯体上的剧痛,然而比这更可怕的,当年为了修炼秘术,经脉寸断、生不如死的那种苦楚,他早就领教过了。
“……你们就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么?”
第十一日,之前无论对何种残酷的刑罚都一言不发的卫庄忽然纵声大笑。
他想到卫家灭门的那一日。纵横之战的那一日。因为修炼秘术走火入魔、昏死在禁地之中,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满头白发的那一日。
区区烙铁,能奈我何?
半个月后,他等的人终于来了。
横阳君公子成慢吞吞地转过身去。对于这位昔日好友的模样,他确实不忍再看。
“卫某,屡受公子大恩。”身后的囚徒忽道。
“……贤弟言重了。”公子成心想卫庄大概以为自己为了他在父王面前求情了……其实他并没有胆量这么做。但此时不如含糊应下,让他这么以为倒也不错。
卫庄缓缓道:“这十几日,相国大人和公子信那里来了几批使者,想令卫某写下一道供书,说卫某之事背后乃是受横阳君指使。当然此事本是空穴来风,只是他们听说当年卫某与公子私交甚笃,为了陷害公子而设计的一出毒计。庄本来以为,公子为了自保,会派出刺客,令卫某死在狱中。却不想公子不但没有那么做,反而亲身前来探望。横阳君之贤,卫某今日才真正见到了。”
公子成起初听得心惊肉跳,甚至开始暗暗后怕,觉得或许自己派一个刺客来会更好……然而卫庄后面的话令他打消了这个主意。
“公子于卫某有再生之恩。从此卫某在韩国,只认公子一人为主,侍公子如侍君上,绝无二心。”
公子成心中一震,几乎拊掌大笑起来。他尽可能地令面上不动声色。
若能得了卫庄这般强悍的臂助,他在韩国的势力必然如虎添翼,再不用担心公子信一派的人构陷与他。何况,如今秦国的威胁已到了如刃在颈的地步,倘若新郑被围,有卫庄这样能以两万步卒击退秦军的“将才”在侧,方能保护他安全地逃出危境。
公子成之前与卫庄结交,不能说半分情分也无,却始终抱有一丝提防:毕竟卫庄的武功太高,人也太过精明,令他捉摸不透。直到此时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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