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山狼等人都望着盖聂。只见他又比了数个手势,都是山鬼中的暗语;接着找到附近一棵巨大的冷杉,猱身而上,一直爬到树顶。他踏着一根侧枝,将狐裘举过头顶,双臂舒展,忽然一蹬脚下,如鼯鼠一般从树顶滑过半空——这棵杉树比塔楼还要高上许多,而塔上的岗哨只知防备着下方,却没想到可疑之物会从上方经过。也不知他从空中怎样巧妙借力,最后竟正好轻飘飘地落在塔楼顶端。
盖聂身体倒转,从塔顶探出半身,趁着哨兵向外伸头之时手掌如电般夹住他双耳,用力向侧一拧——只听极轻的“格格”之声,那哨兵颈骨折断,不出声地软倒在地。盖聂倒也心中恻然,他虽没少在战场上浴血厮杀,却大多都是用刀剑,极少凭一双肉掌下此狠手。然而事已至此,跟从他的这几十人皆是堵上了性命,实在容不得半点耽搁退缩。
盖聂缩回塔顶,从怀中摸出一柄小巧的弩机,将一支乌黑小箭安在沟槽之中。他瞄准不远处另一座塔楼上的哨兵,猛地扣下机括。接着对着旗帜轻轻拂了两掌——这夜刮的是东风,青旗原本往西飘,被盖聂的真气扰动,改向东面飘去。
按照盖聂先前比划的暗号,中山狼等人一见旗语,便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树林,翻入寨中,将察觉他们的岗哨巡逻尽数杀死。这五十人腰间都挂着装酒的羊皮囊,如今却灌满了火油;他们以最安静的暗杀手段一路潜行到安置床弩的地方,随即将油倾到在弩车上,点起火来。
寨中火起,这般动静终于引起了秦军的警觉。按照先前的约定,中山狼将几枚药丸投入火中,顿时升起冲天烟柱——这便是令那埋伏的三千人全数出动的讯号。然而他们赶来仍需一定时间,这段时间内,众人陷于敌营之中,只能各凭手段,浴血苦战,支撑到与后援会合之时。
盖聂知道弩车造得十分结实,外包铁皮,而五十人所携带的引火之物有限,未必能对所有弩车造成足够大的破坏。因此想要真正限制秦军的战力,只有尽可能多地杀死操作弩机的士兵,以及修护弩机的工匠。这些人皆在附近的营帐之中。他剑术高超,身法飘逸,如鬼魅一般在营帐中进进出出;帐内许多人刚从睡梦中醒来,还没摸到武器,便被他一剑封喉,快似闪电。如此进出了好几个军帐,盖聂却觉得手中长剑越来越沉:在战场上都是别人举着刀剑杀来,反攻回去自然在情理之中。但如此轻易地杀了这些未做抵抗的人,却有如屠戮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一般,令他心中极不是滋味。他强迫自己想起日前见到的那些中箭而死的赵国士兵,而发那些箭矢的人就是方才营中的秦兵——这才硬起心肠,继续挥剑杀去。
此时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大,许多全盔全甲的秦兵已被充分调动起来,围剿这一群数目不多的不速之客。营中火光摇动,流矢乱飞,十分危险。盖聂一路赶来,尽力救下数人,却眼睁睁地见到更多的山鬼勇士力战而死。他勉强冲到苦战的中山狼等人面前,杀退一波逼近的秦兵,向着赵国援军预计将要赶来的方向且战且退。这一路又损失了好几人,而秦兵的包围圈也在逐渐收缩,进退皆难。
“贼子太多,我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了。”盖聂身后一名死士心灰意冷地喊道。不想中山狼突然一巴掌抽到他脸上。“说什么没用的屁话!丧气!!”然后他转向盖聂,低声道:“坤位和坎位比较薄弱,你我各带几人,分头强行突围,逃得一个算一个。”
“中山统领——”
“听着,盖小子。”中山狼眸色冰冷,带血的长剑狠狠往下一挥,“倘若你我之中必要死一个,老子当然希望死的是你,活的是我。不过这种事全看天意。如果天意让老子陷在这里,你定要活着回去——山鬼不能没有一个可靠的头目。”
盖聂胸中翻腾,却出不了声。他伸出手掌,与中山满是鲜血的左手用力一握。
“走!”
令下之后,赵国死士分为两队,一面大声呼号一面举剑突围。盖聂全力施展,长剑上下翻飞,杀出一条血路,终于在接近寨门的时候迎面遇上了冲入营中的三千赵军。此刻他已身中两箭,气力用尽,只能和幸存的几名山鬼勇士一起退到战圈之外。就在他们被后军接应着撤回关内之前,隐约听到山谷之间传来了凄厉的狼声。
起初只有一匹,之后漫山遍野都呼应起来;群狼嘶声嚎叫,呼朋引伴,宛如举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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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四十四
“式微,式微!胡不归?微君之故,胡为乎中露?
式微,式微!胡不归?微君之躬,胡为乎泥中?”
脉脉青山,苍苍古木,树影斑驳之中,一个樵子打扮的年轻人正俯首赶路,嘴里低吟着这支古曲。他身后背着一捆柴枝,腰上挂着一只死雁,想来是伐木之时意外猎得的。然而若有人仔细观察,却会发现这只雁翎毛完好,唯有双眼对穿,血已干涸。
樵子沿小路攀山而上,忽见前方立着一人,拦路道:“还不住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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