拂一拂衣,举杯独醉,饮罢飞雪,茫然又一年。如今憔悴,却并不因儒冠多误身。灯昏卷残,旧时梦,又怎忆初相逢。
他想起当年白凤雨中带箭,负伤而行。
当中,诗经朗朗,凤凰于飞。几点寒星,夜凉如水。
当年小圣贤庄,剑指潇洒,弦挥风雅。春水碧色,一曲弹罢。
当年上巳节月,桑海喧闹,花树寂静。相拥树下,天地初合。
当年山谷寒屋,偏逢天雨,夜沉风悄。清溪河水,岁月静好。
当年雨夜冷巷,一剑破空,生死相逢。自此天涯已远,两难相见。
天不私覆、地不私载,明月无私照,天命从来是公正无私,毫不势利。
只有那曾经沧海的人才体会得到,即便才华绝代、聪慧绝伦,经历了波谲云诡的残酷斗争后,仍然对这命运无可奈何。
逝者如斯,千秋月别。只留得霜鬓白眉,煮茶人孤独。不如沧海桑田,仰饮岁月。
张良饮尽残酒,面上早已起了晕色。朦胧中只听得营帐外扑簌有声,有人惨叫一声,"楚军...来犯!"便听金铁交击之声,汉军早已围困楚军于垓下,却未曾想到,这最后一支潜伏至此时,拼死也要杀入汉营!
天下胜负已成定局,一时胜负又有何可争?张良放下酒盏,曳琴而起,一支染血长剑,划破营帐!
血气直逼面前,带着沙场上特有的浓重杀意,张良抓过案上凌虚,然而这时他才想起,受伤的右手早已多年不用剑,不由淡然苦笑。
剑锋劈下,寒光凛冽,却被阻在了半空。兵甲坠地,一支羽毛没入血泊中。那身影站在营帐入口处,背立寒夜。
冷寂的眼眸,如明河淬出寒光,反照出明暗的虚影。白凤一步步,向前走来。
"我纵不往,子宁不来。"张良左手抱起了琴,右手执着剑,在醉梦中微微一笑。
冷风初开帐幕,带着寒意的月光,照在白凤的侧脸之上。他看向被弃置一旁的凌虚,"...我来,只是为了还最后一个人情。"
"最后..."张良颇为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,突然上前,伸手按向白凤身前,轻轻掠过他的发间。
只是手臂被白凤反手一推挡,冰凉的声音终于带着一点恼意,"...你作什么?!"
"我担忧,或许这是在梦中。"张良微微叹了口气,"有很多次,我醒来,均是空无一人。"
"不要多话。"白凤沉默一瞬,帐外楚军打杀之声愈加迫近,又被张良的话扰乱心神,不意间说出,"你以为现在安全?我是来带你走的。"而不是听这些,完全无用的话...久隔时年,容颜未改,而心境早已移易。
"多谢,但留在此处,未必不是好事。"张良看他神色,自己更为悠然,仿佛根本不是身处险境,甚至重新拎起溢着酒香的坛,"不如最后一个人情,便还作...陪我醉这一场。"
"....果然醉得厉害。"白凤眉一皱,"外面的楚军等不得你。"
"你不必救我。"张良模糊地呓语了两声,瘦削清俊的面容上,再无怅惘和忧虑,一脉温和平静,"倘若我今天真的遇到不测,那也是命数....看到你,我便心安了。"
"是么?"白凤冷冷看着他,装的真像啊,倘若不是和他相识这么多年,的确容易被再次骗过去,"...你从来没有心安过。"
"酒不醉人,人自醉而已。"张良扶着桌沿,坛口再也倒不出半点酒液,酒坛却突然碎裂!
白凤抬手间以迅风之势,轻身而前,把他一把挟住,自营帐顶端,破空而出。
孤月如霜,穿透层层云翳,照彻尘寰。张良感受到白凤的发丝拂动,双目渐渐清明,他不由看向被火焚烧的营地,晃动的影子是双方的军士在厮杀。
"垂死挣扎而已。"白凤清冷的面容不带任何情感,指间连发数支凤羽箭,稳稳落在地上。只是终究是晚了一些,营帐外似乎已经没有能够保护张良的侍从。
"无妨,你可以放手。"张良淡然道,"否则这个人情,我便不认。"
“我向来不喜欢,同一句话说太多次。"白凤要作一个了结,眼中现出决绝之意,"你可以提出,最后一个要求。"
战地上的焦土和血气,笼罩整座黑沉沉的营帐。"你方才说要带我离开这里。"张良缓缓踱了两步,似乎在侧耳倾听夜风中的声音,神色萧索,"...那便走罢。"
汉王将军中数一数二的良驹赐予他,此刻受惊,正在不远处,张良身姿翩落,翻身上马,伸手递给白凤,"你与我同行。"
"你要去哪里?"白凤隐隐从他的神色中觉出不寻常之意。
"去看一个人,最后一眼。"张良深深地看了白凤一瞬,将他引上马背,"...英雄末路,我送他一程。"
原野寒风凛凛,扑面而来,白凤隐隐听见遥远之处,悲凉而悠扬的曲调。"...是歌声?"
"看来,已经开始了..."张良骑术精湛,日行千里的马蹄此刻踏在旷野上,砸落疾奔的风声,此刻催动的更为频密,这是他亲手铺就的死路,将那人送入绝境...
白凤此刻侧身于马上,只看见沉沉的原野垂落星光,月色涌入,仿佛永无边际。
而那凄婉的歌曲,却愈发清晰,是战争中消亡的城池,殒落的红颜,是故乡的一声叹息,一声鸟鸣,宛如一场失而复得的梦...
而张良策马正载着他,向着那歌声,一往无回地前行...
如果,请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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