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惟朝没说话,微微蹙了眉,仍是往书房走。
祁东跟在他身后道:“王爷,您不去锦袖公子那儿了?”
王惟朝看了他一眼,祁东自知多言,颇尴尬地噤了声。
王惟朝道:“你去跟他说一声,让他睡罢。”
祁东应是,打着灯笼将他送回书房,便转身往西院去了。
王惟朝抖开冰凉的被褥,和衣而卧。
此间的被褥多日不盖,已有些潮湿发冷。仆役们知道他连日来盘桓在西院锦袖处,对书房的洗换打扫也有些偷懒了。
他轻轻翻了个身,想起的却是西院此时应是满室灯光昏黄,带着朦胧的暖意。那柔润的面庞只是一闪,却已换成了另一个人锋锐的眉眼。
满眼都是凌启羽带了嘲讽的笑,却藏不住心底的伤。
他闭上了眼,黑暗中凌启羽冷漠的面容渐渐化成年少时的一江春水,笑中带着几分傲气,扬着下巴颏对他说:“我爹罚你的那十遍韬略,我替你抄了足足有六遍,你要怎么谢我?”
他刚要回答,眼前却又一变。
那是更年幼时,两个人悄悄摸进伙房,偷糕点吃。
军营里除了士兵伙食,极少有作糕点的时候,橱柜里头有半碗云片糕,两个人如获至宝地抓了藏在兜里。再到处找找,寻着一小罐梅干,两个人踮着脚抓下来,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,悄悄溜到小溪边,坐地分赃。
两只脏乎乎的小手抓着云片糕,夹着梅干,毫不客气地咬下去。
吃完了云片糕还不满足,直接伸手进罐子掏梅干吃。两个人都把手伸进去,一人攥着一大把,一时抢着出来便都卡在里头。两人互相瞪着眼,谁都不肯先松手。
旁边有不少马匹低头饮水,溪水清浅,映着两个小家伙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,在柔软水波里荡漾。
再一眨眼,已是青涩少年。
几个士兵抬一桶热水进帐,带着歉意说:“战事吃紧,临时就烧出这一桶水,殿下和少将军将就着使罢。”
凌启羽解了腰带扯开衣襟,一路走一路脱,把衣服扔的满地都是。到了水盆前伸了个懒腰,却又想起什么似的,回头看着王惟朝:“你这回怎么不跟我抢了?”
他说这话时,身上只剩一件xiè_yī,身体锻炼的结实,肌肉紧紧绷在骨骼上,矫健的像是只刚长成的猎豹。
王惟朝别着眼看别处,一脸不耐烦:“你洗不洗,不洗那我占先了。”
凌启羽眨了眨眼,嘿地一笑,跳进木桶里,扑通一声溅起好大一圈水花。
“开玩笑,我才不用你搓泥灰泡臭汗剩下来的水呢!”
地上满满的漫湿了一地,凌启羽一边洗一边哼着歌,上佻眼眯得只剩一条缝,两个酒窝深的像被锥子戳过似的。
王惟朝光听着水花声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,狠狠地盯了凌启羽一眼,撩帐子出帐篷。
外头风清月白,羌笛悠悠,着实定人心神。
偏偏帐子里的那小浑蛋又在叫魂。
他探进头去,瞧见他光裸的身子,恨不得立时闭了眼,粗声粗气道:“干嘛?”
凌启羽笑嘻嘻地扔给他一块丝瓜瓤:“来,给小爷搓搓背。”
王惟朝捏着那块丝瓜瓤,慢吞吞地走到桶跟前。他垂眼看看凌启羽光滑的背,再看看手里粗糙的丝瓜瓤,横下一条心,搓就搓。
凌启羽被他搓的惨叫,光滑的背立时多了几条红印子。王惟朝摁着他当块搓板使,凌启羽挣扎着转过身来,撩着水没头没脸地往王惟朝身上泼。
两个人就着一盆水,闹得翻天覆地,满眼都是他笑得直不起腰的模样。
那一片水花迎面向他泼来,却瞬间化作了倾盆大雨,兜头将他浇的湿透。
他们站在凌家的祠堂前,一树干枯紫藤被雨水打得零落,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把油纸伞,像是一朵被风雨打落的花。
凌启羽的指尖轻触他的脸庞。他握着他的手,满腔满腹的歉疚却都说不出口。
只能紧紧地拥着他,天地间一片冷雨,冰的人透不过气来。
他张开嘴,想说些什么,喉咙却哽咽住了。模糊的声音到了嘴边,却没了声音。
他拼命地想发出声音,却越是不能,胸膛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,气息凝滞,沉重的他一动也不能动,连声音也发不出。
雨声越来越大,雨水渐渐没过他的胸膛、下巴、口鼻……他已无法呼吸。
他猛地睁开眼,却已是满头冷汗。
窗外已有了些泛白,他怔忡地看着窗外一株碧桐,渐渐地,神色恢复了清明。
只是个梦而已。
他又缓缓躺下,听着窗外鸟雀吱喳叫声,慢慢睡着。
这一觉无梦。
作者有话要说:新年快乐!
☆、双璧
王惟朝一觉睡到快中午才起,洗漱之后叫人把饭送到书房里。吃着饭却觉得怀里有东西硌着,一摸才想起来,是昨晚凌启羽扔给他的帐簿。他吃着饭随手翻看了几页,想起昨夜与凌启羽相见,却又有些怅惘。
他揣着帐簿转到前院去找李先生,还没进门就听见算盘打得噼啪作响。他迈步进去,笑道:“李先生辛苦了,最近生意如何?”
李先生摘下老花镜,笑呵呵地说:“不错,月初刚入了三万八千两银子,我已转到银号去了。对了,前几日看玉归当铺收了一批好货,是玉石张抵在咱们铺子里的,那些个玉碗、镇纸之类的小玩意儿瞧着成色做工不错,已死当了,收在库房里。王爷可要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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