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、第三章
虞思韶循着她目光望过去,举目熙熙人群,一个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超然于外,正跟身边的仆从下着吩咐,他浑身湿透,发髻散乱,看上去狼狈不堪,然说起话来不燥不火,眼色平和,眉宇间甚至颇有些贵气。
虞思韶回头再看雅荃的眼神,瞬间便明白了过来。难怪之前她们主仆二人会跟在自己后头,原来是怕给她的心上人认出来,故意挑了离群的地儿,远远地看。他暗自叹了口气,寻思着这名女子实在是用情至深的奇女子,不过她虽是情深义重,却不是对皇上情深义重,自己还是莫做那打鸳鸯的棒为好。
念想间人已至人群之中,那几个进来避雨的公子哥一见他,立刻都像信男见了活神仙一般围拢过来,不迭声地向他倒苦水攀交情。这个说兄台啊,早知道就该学你早些下山,寻个屋棚挡雨之地,今也不致落得如此田地,那个说敢问阁下尊姓大名,阁下身怀卧龙之技,吴某有幸在这山野之中得遇阁下,却是一叶障目,此刻万不想再做那不识泰山的糊涂虫。
一时间闹得虞思韶一口莫辩,两耳嗡嗡,连农夫都替他叹气摇头,尔后哈欠连天回屋去睡,丢下虞思韶一个人在声浪中挣扎。
混乱中瞥向方才那一袭月白袍子的男子,见他仍是那副淡然表情,不由心生钦佩,趁着几个公子哥相互攀谈,虞思韶赶紧挤出人堆,向他恭然一揖:“这位兄台好生眼熟,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?”
那男子此时已换好了干衣服,头发也草草打理了一番,露出张格外秀雅的脸。他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,虽是华服美饰,对虞思韶这种寒酸也不倨傲,客客气气拱手回礼:“今日山道下与殷某算是有一面之缘。”
一面之缘?虞思韶不由有些怔忡:“殷兄好记性,可否再提点虞某一二?”
男子浅笑:“虞兄过谦。说起来,其实那时相见并不算一面之缘——虞兄心有所思,不曾察觉自己曾被在下暗中打量。”
虞思韶心下一凛。若这个姓殷的打量过自己,岂非把雅荃也给看到了?他若真的认识雅荃,又见雅荃躲在自己身后,岂非以为自己是拐走良家千金的主谋?
那男子又道:“在下殷君攸,日里私窥失礼,还望虞兄见谅。”
虞思韶趁机结交:“哪里哪里?不才一介匹夫,承蒙君攸兄目及。区区姓虞,君攸兄若不嫌弃,可唤在下一声思韶。”
殷君攸含笑一拱手:“思韶兄可是打京城来,往扬州去?”
虞思韶眼中一亮:“正是。君攸兄似是与在下同路,此去江南可是雅兴所致?”
殷君攸也不是缺油的灯:“雅兴倒不敢当,在下只是奉家严之命,南下办事。看思韶兄似与一名公子同行,不知那位公子可在此同宿?”
得,这么快就忍不住打探雅荃的下落,他虞思韶果真是被看成cǎi_huā大盗了。
虞思韶倏然叹了口气,负手正色道:“君攸兄果然慧眼过人。在下既当尔为友,也不瞒君攸兄,那位公子是今科一名落榜试子,家中本替他订了一门娃娃亲,结果那家见他没考上功名,又嫌弃他体弱多病,便派人上京来找他,取消了婚事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 继续
☆、第四章
一席话说得凄然悲怆,落寞怅惘,若真有其事,恐怕闻者无不伤心,见者莫不流泪。殷君攸倒是蛮捧场,唏嘘道:“倒是一件憾事。”
虞思韶又道:“在下起先也如此认为。可一路下来,总是听他唉声叹气,不由又有些恨铁不成钢。想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,生当建功立业,岂可为了儿女情长而自毁其志,断送了大好前途?”
殷君攸望了他一眼,眼波微漾:“思韶兄字字珠玑,暮鼓晨钟,直教在下醍醐灌顶。”
果然被我猜中,虞思韶心道,你果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,抛弃了雅荃姑娘。
面上却道:“在下也只是泛泛之谈,这世上亦非人人皆要做王侯将相,说不定,那位公子是真性情,心志脱俗也未可知。”
看我还不把你的城府给凿穿!
殷君攸果然上当,只见他眼中一黯,负手望梁,叹口气幽幽道:“也说不定,他跟那家小姐是两情相悦,心比金坚,奈何月老失职,世人又顽固愚昧,生生将他二人给拆散了。”
又是一番万分伤感的话,甚至比虞思韶那段编出来的故事还要令人肝肠寸断。
虞思韶小心肝颤了颤,轻轻拍拍他肩,肃然道:“想不到君攸兄也是性情中人,倒是跟那位公子颇为志同道合。”嘴一溜差点就要提出介绍二人相识,幸亏悬崖边上及时勒住了马。
殷君攸侧首望着他,对他感激一笑:“思韶兄才是善解人意,为人又仗义,能与你相识,实乃我二人之幸。”
虞思韶看他眼神诚恳,口吻亦慨然,知道他对自己的误解已是冰释,甚至还把自己当成大仁大义的好人,心中甚喜,不由拉着他灯下促膝,险些掏出自个儿小心肝来。殷君攸也不再藏胆,坦言自己此番下江南,是为了迎娶定过亲的沈家四千金。
沈家是江南首富,素来与江南清吏司交好,大公子的媳妇是当朝太傅的女儿,三小姐出阁又是跟任内户部尚书结姻亲,家底本已殷实,一层层裙带关系攀上去,沈家在江南还能不树大根深?
虞思韶不由的想,除非雅荃是公主,否则殷君攸的老子若肯让她进门做儿媳,委实是不会打算盘的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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