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躺在床上细细地听涛声,回忆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的人。给我生命的父母,给我抚爱的外婆,给我手足亲情的兄长和姐妹,让我品尝爱情的酸甜苦辣的小玲,让我像珍爱生命一样爱着的安安。我感谢上苍让我与他们相聚,感谢他们带给我的一切感受,让我知道什么是人生。
安安,安安,我最爱的最亲密的孩子,你还好吗?你好吗?要是你知道我就要走了,该有多悲伤,安安,你不能知道,你不会知道,安安,永远也不要来找我……安静了一整天,我又开始不安静了,在最后的时光里,我多想看到安安,多想触摸到那已经缈如梦幻的爱人和旷野。那十一年,再次细致地呈现在我面前,我不敢相信那个幸福快乐的文青就是我,就是这个躺在床上的将死的我。我哭,我的眼泪不停地流,好像在我的记忆里,我一直就在流泪,好像我的生命就是一条由泪水汇成的河流。这条河流快要枯干了。
在半夜的寒气里,在鬼哭狼嗥似的海涛声里,我再次战栗了,再次惊恐了,我抖抖索索地拿起手机,拨通了家里的电话。
是妈妈的声音,我的眼泪像汹涌的海潮,奔涌个不停。
“妈妈……”我呜咽,就好像我一直还没长大,跟五岁的孤单的安安一样,跟十六岁的渴望爱的怀抱的安安一样。我说不了话,只不停地重复:“妈妈,谢谢你……”
早上,我拿着一把钱找到出租屋的渔民。我说:
“这是给你的房钱,饭钱。谢谢你。”
他犹豫地伸手接过去,仔细地看着我:“你怎么了?很不舒服吗?”
那两个问号让我自控的闸门全然敞开,眼泪哗啦哗啦滑下来,多温暖的两个问号啊。
“不要这样,有什么事说出来,啊?”那个四十来岁的渔妇走过来,搂着我发抖的双肩。这几天我的状态不好,他们是清楚的,只是这段时间许多人心情都不好,何况我来的时候就有点怪,何况今天之前我还是能够僵硬地挤出几个笑容的。他们没见过我哭。
我说不出话,就掉泪。
“你脸色很差。生病了吧?”她轻轻拍着我的背。
我摇了摇头,可是全身都在发抖。
“不用担心,我们可以送你去医院。”她继续安慰我。
“对啊,有事就说出来吧!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。”渔民说。
“我睡不着,我六天没睡过觉了……”整晚整晚都在响的那些声音又出现在我耳边。
“哎,你先看着她,我去再叫两个人来,要送她到n城医院!”渔民对他老婆说,马上转身走出了屋子。
我不知道要到n城的医院看什么,看失眠吗?看好了失眠呢?我这样的心境能看吗?有医生能把我变回一个喜欢活着的人吗?我坐在渔民身边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地想。
n城的医生给了我几粒药。等我吞下去以后就带我到病房跟我聊天,我思维混乱地随着他们的问题转,还说得很兴奋。不知道谈了多久,我感到眼皮很重,就说:“我想睡觉。”他们说,好啊,你就躺下来睡吧。我一躺到床上就失去了知觉。
有人在吵,还有人在叫我。
我张开了眼睛,妈妈正坐在我床边。
“妈妈,我饿。”妈妈对着我笑,眼里闪亮闪亮的。
“好,我们已经准备好饭菜了,起来吃,啊?”妈妈把我扶起来。
“文青。”还有人叫我,我抬头看到了爸爸和哥哥。
“爸爸,哥哥。”我叫了一声就去喝妈妈递过来的汤,然后吃妈妈拿过来的饭。
我一直地吃,直到妈妈说:“好了,吃饱了。”说着就把我手里的饭盒拿走。
爸爸和哥哥跟医生在说话,妈妈还是看着我笑,一边跟我说话,妈妈怎么就老了呢?那么多白发,还有那么多皱纹。我**着那些皱纹和白发,说:“妈,你怎么突然就老了呢?”妈妈一把抱住我:“傻孩子……”就没再说话了。
我看着爸爸,看着哥哥,看着医生,笑了。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,还老朝我这边看。
“你想说话吗?”医生过来问我。
“我想听你们说话。”我说,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,就是想看着他们说话。妈妈放开我,也跟他们说起来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突然想起来了,就拉了拉妈妈的手:“妈妈,我还没吃晚饭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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