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就好在加里费斯常常粘着他,那家伙最烦的时候也能让他稍微忘记克里冈这边的烦恼,所以土怪也没再接到过逐客令。
心情好一点儿后,加里费斯还会和他一同到隔壁村子溜达,去大闹酒馆,去欣赏那由人类亲手种上,已经开始长成的一桩桩树木,走到砍木人冰雕旁边时,他们还能看到人类祭起的小小神台,祭祀的是长发垂地的命运三女神。
扎利恩依稀记得,百鬼狂欢节还没举办的前几年,砍木人的父母会天天到这个地方来哭,而这位年轻人的兄弟姐妹也会在远方悲哀地望着,他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,就因为自大而失去了应有的生活。可现在,这里的祭神台已经坍塌了一半,新生树木的落叶遮住了大部分残骸,命运女神们的名字也已模糊不清,地上看不到任何人类的踪影。这对扎利恩来说就是昨天和今天的事,可他现在突然想起来,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这位年轻人脚边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,那几乎是人类生命三分之一的岁月,砍木者的双亲应该已经离世,他的兄弟姐妹也应该远走他乡,或成家,或孤独老去。
孤独老去……然后死亡。扎利恩想起那个噩梦一样的房间,还有夺窗而入的冷风,一时间无法移动脚步。在他最抑郁的时候,曾经想到过那么一次兄长曾经的提议,实在不行的话就那样吧,就去西峰世界生活吧,睁开眼睛就是喜欢的脸,闭上眼睛还是喜欢的气味,就算会衰老那又怎么样呢,再不济,也能比人类多活个几倍的时间吧?不够么?那多出的几倍时间,天天和克里冈形影不离,不够么?
可是当死亡的画面一遍遍闪过后,扎利恩感到了真切的恐慌。在父亲的教育下,他并不太害怕死亡,他遇到过的生死关头不少,有时候会最后一搏,有时候干脆双眼一闭。但现在想一想人类的死法,想一想那份垂垂老矣、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无助,为什么……竟是那样可怕的事。
“怎么?”
满是花纹的脸晃了一晃,扎利恩转头看他。
“你想让他醒过来?”
“……不。当初对我有异议的人类还有不少活着,至少要过了他们这一辈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“而且我也不知道现在把他放了,他要怎么过……”
不当一回事的加里费斯低喃着“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。”,拉着他离开了破烂不堪的祭台,继续去喝酒。
扎利恩没想到自己的大哥会这么快出现在乱影森林中,不过他也不是专程为自己来的,那一年仲夏时分,最炎热的那个晚上,格哈里墨留斯出生了。当幼崽成果活过头六十天后,关系好的同伴或受到邀请的魔兽会陆续前来道贺,火龙就这样降落在乱影河旁,祝贺大地之子加里费斯当上了父亲。
凛冬领主自然是早早陪在了朋友身边,在岸边刚刚睁开眼睛的小东西让他无法不联想到早夭的小弟——他们都一样是岩怪,但修尔修拉死的时候只比格哈里墨留斯大了一点点,还不会开口叫哥哥,还不会走路。
克里冈在新生儿躺着的石头上抓出一条刻痕,红色的火焰冉冉升起,小岩魔将爪子伸进火中,身上脆弱的缝隙接二连三地被缝合起来,他在火的冶炼中变得更加强壮,如果他能顺利进入成年,他的皮肤将会刀枪不入。
加里费斯轻声道了谢,然后在旧友向这边靠近时,说出了自己的请求。
“……只是拜托扎利恩做这孩子的义父而已,不需要做什么别的事,也没危险。我问过扎利恩了,他是同意的,只要克林大哥你也同意,那便没有任何问题。”
“不可以。”
火龙回绝得非常之快。
“……哥……”
“克林大哥……你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吗?”加里费斯歪着头,“还是说,赫塔洛斯大人不让你们和家族以外的任何家伙扯上关系?”
“自己都无法照顾好下一代的话,又有什么办法照顾好一个家族?”克里冈说道,“我理解你和查理的交情,但好的交情可以体现在别的地方,不一定非要坚持一个头衔,你说是么,加里费斯。”
土怪无话可说,只能尴尬地笑笑,欠身离席去接受其他朋友的祝福。
“……哥,他想这个事想很久了,你为什么要把话说那么死?”扎利恩面对火龙的时候,还是有止不住的伤心,但他没办法全部表现出来,“原本我就已经答应了,询问你的意见也不过是碍于礼节而已……你就应他一次,不行么?”
“如果你做了格哈里的义父,你就会和加里费斯绑在一起了,你可知道?”
“我知道。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们早就绑在一起了……”
“我不会同意的。”
“……克里冈,”冰龙转过头,“你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弄得那么僵吗?”
终于听出对方话中负面情绪的灭世者展了一下翅膀,往魔兽稀少的地方走了两步:“一切都好么,查理。”
“不好!一点儿都不好!你为什么明知故问呢,我们的排斥感比以前强了多少,你难道感觉不到吗?”
克里冈安静了,弟弟说的是不是事实,他自然知道。
“……我有时候会希望下一届狂欢节快些到来,巴不得明天就是,明天就是……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那样希望了,因为……如果……真到了那时候,突然发现,连在狂欢节里都没法靠近你,没法聊天……我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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