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远,就能从那样的无间地狱里出来了,重新行走在阳光下,向死而生。
而他,要永远留在阴影里,那里很清冷,却也很安全。
“我不是公子,世上如公子这样聪颖坚韧的男人有几人?”青桐极缓慢、极生涩地继续对宁修茂说。
即便是现在,说话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负担,多年未曾开口的声带,早已经不习惯正常地言语。
“公子他能在遭遇那样种种非人的不公之后仍云淡风轻,而我直接疯了。”青桐眨了眨眼睛,说话太多大概让他难受,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,却仍旧固执地往下说。
“如果不是公子一直带着我,想方设法为我医治,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,更别提慢慢重新学会说话。姓宁的,我无法阻止你以极大的恶意揣测公子,但扯我对付公子,休想——唔,你干什么!”
一杯茶水被抵到唇边,杯中水微微晃荡,溅湿了他的唇,青桐皱眉低骂,却又忍不住想喝,他的喉咙很痛,很想把唇边这杯水咽到嗓子里去,熄灭那种灼烧的感觉。
但拿着杯子递过来的宁修茂,却又让他直觉地警惕。
“啧啧,小孩儿,我才说了几句,干嘛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,叽里咕噜一气儿说这么大一串?”
宁修茂摇头笑叹,“还说自己不愿说话,我看你就是个话唠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对付你家公子了,我吃饱了撑着?——快喝,嗓子还没冒烟?”
青桐被他嘲笑得瞪大了眼睛,什么炸了毛的猫!什么话唠!这个老男人……他一把夺过那杯水,一饮而尽,几不可察地舒了口气。
宁修茂大笑,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,“你家公子那样的怪胎,世上一个够了。是人面对穷凶极恶之徒都会胆怯,你我皆凡人,不必自责。”
青桐无声地看了他一眼,咬了咬嘴唇,忽然低声说:“别摸。”
“什么?”宁修茂觉得青桐的头发软软的,还挺好玩儿的。
啪地一下打掉那只作怪的手,青桐不悦地说:“别摸!别人说,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!”
“……”宁修茂摸了摸鼻子,“小小的也挺好玩儿的——咳,我是说,你已经不矮了。”
少年目光游移地盯着桌上被吃空了的那两碗面,忽然有些茫然,他们明明是在说柳家的旧事不是吗?是从什么时候话题被转移到这么奇怪的地方来的?
心下一惊,青桐重新筑起自己心中那牢固的防线。
眼前的男人深不可测,看似总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说一些无意义的话,却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人打开心房,实在是个可怕的男人。
也许……哪怕他觉得七弦公子是不败的,却仍觉得这人若与他们为敌,绝对是个危险的敌手。
“你跟着我们,到底想做什么?”他说他不是为了对付七弦公子,那又为什么要说出那样明显带着挑拨之意的言语,为什么要提起柳家的旧事,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宁修茂收回手,摇头叹息,“小青桐,我想做什么,我早就说过了啊。”他笑眯眯地敲敲桌子,“在城里我就说了,我此来,是要带你走,嗯,你愿意跟我走么?”
“怎么,宁兄这是趁我不在,又来诱拐在下的琴僮了?背人引诱,这行为,恐怕放眼整个江湖,都失之厚道吧?”
忽然一道优雅的声音传来,七弦转过梯角,手扶栏杆,慢慢顺着楼梯走下来,身边跟着神色坚毅的温念远。
看见七弦,青桐面色微变,“公子……”话还没说出口,就被七弦打断。
“嗓音沉锈,怎么又严重了?”他面色一冷,转向宁修茂,淡淡地说:“宁兄即便半聋,也该听得出我这琴僮嗓子不好,何以引他说这般多的话?”
宁修茂也有些歉然,并非伪装,他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,当初做了万般假设,倒没想到是这情况,更没想到一句试探性的言语,会令青桐激动成这样。
看来一杯茶水远远不够。
他大大方方地向七弦一拱手,“是在下考虑不周。”然后向青桐躬了躬身,“不知者也有罪,有现成的药没有,要是有药方,我去抓来也成。”
青桐没来的及闪开那一鞠躬,更添懊恼,人都说要是受了年纪大的人的礼,也要长不高的,他抿了抿嘴,没再说话,只摇摇头,一闪身不见了。
宁修茂伸手“喂”了一句,没抓住人,一脸懊恼之色,对七弦说:“两位情话这是说完了?”
“情话?”七弦一挑眉,温念远面色一沉。
温念远从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,可更不会觉得应该把他们的关系满天下乱嚷嚷,他自是无所谓,可不愿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对七弦的半句难听言语。
宁修茂不请自来,与七弦同行,本已让他不快,又吃了他给七弦做的面,还调戏青桐。
虽然从情敌角度上,温念远不会喜欢青桐,可他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,绝不会因此而小心眼到希望青桐出什么事。
更何况,他亦感念他未曾离开家而七弦一人独自在江湖上流浪的岁月里,至少有青桐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这个他最在乎的男人身边,没让他真的孤寂到茕茕孑立、形单影只。
如果宁修茂不怀好意——
“怎么,你们不会不承认是情人吧,那一脸你侬我侬的,我又没瞎了眼。”宁修茂摆摆手,毫不介意地表示,“又不是什么坏事,你们俩还挺般配的,我可不是长舌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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