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审问似的目光向他投来时,克鲁甚至不敢与之对视。
他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。
当然,也根本没有提供任何有利于杰兰特的信息。
唯一留在他脑海里的印象,就是杰兰特被带走之前,隔着平台对他喊的一句模糊不清的话。他没听明白具体是什么,因为他的脑子一片空白。而高文紧紧地拽着他的小触手,直到把他抱起,带离了圣堂。
高文一路把克鲁抱出来,直到门口才把克鲁放下。看着周围还是有围观的海民,高文干脆就近跳进海里,变成海怪,驮着背上的小章鱼一直往前游。
克鲁抽抽搭搭地趴在高文后背,两条触手紧紧地缠着高文尖尖的背鳍。海浪时不时地拍在克鲁身上,拍湿了他的袍子,拍湿了他的胳膊,拍湿他本来就搓得红红的脸。
浪花掀起又落下,好不容易,才慢慢吞没了克鲁的哭声。
然后,有一些声音在克鲁的脑袋里响了起来。
有人说,杰兰特要被开除,他要被投入监狱,投入管制所,投入那些专门惩戒犯人的地方,让他好好地待上几年。
又有人说,杰兰特要被判死刑。杰兰特带回了魔杖,就是伤害海民,威胁群岛。他和陆地的巫师狼狈为奸,他应该被吊起来,让所有人分食。
还有人说,杰兰特是无辜的,杰兰特什么都不知道。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,你们怎么能指望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是魔杖。你知道吗?你见过吗?连你都没有见过,他又从何得知。
可是,最终有人说,老瑟本知道,杰兰特也必然知道,海蛇没有无辜的家伙,海蛇是陆地巫师的帮凶。从来如此,唉……从来如此。
克鲁的脑子里嗡声一片,那些海龟,海怪,龙虾,章鱼,水母,海鳗,鳄鱼,鲨鱼,剑鲸……他们把人类的脸涨得通红,他们相互喷着唾沫星子,又挥舞着长了鳞片和坚甲的手臂,说罢了罢了,说等你看着吧,说留下他就是留下了恶的种子。
海蛇总在带来厄运,总是海蛇,总是海蛇。还有那些不安分的奥特///普斯,一个傻了吧唧的奥特///普斯。奥特///普斯家就是和海蛇家走得太近了,所以生出了个傻孩子。
有缺陷的孩子。
看,他话都说不出来。他早该死了,早该死了。
“这是针对杰兰特瑟本的审判,”一个清晰的男音说道,“我听到的却尽是带着偏见的污蔑。”
“那不是公正的,”那个男音更清晰地说,“没有人有资格说你该死。”
“你没有犯错,你没有背叛任何人,没有出卖任何人,现在看着我,回回神,你是我的辅助,你这样怎么做我的辅助。”
啊,现在不仅是声音清晰,圣堂里凌乱的画面也渐渐散去,高文的面孔清晰了起来。
他已经变回了人形,坐在礁石滩,双手握着克鲁的肩膀。他愁容满面,凌乱的头发丝正向下滴着海水。
高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,又晃了晃克鲁。
“你听到我说话了吗?你要再不回应我,我就抽你耳光了。”高文又说,这话听着不像玩笑。
可是克鲁不知道该回应什么。
他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,就像失去了半个魂魄。
那朋友要被送走了,不管是送去死,还是送去关起来,抑或流放到荒凉而恐怖的地方,无论哪一种,他都要和杰兰特分开了。
高文说克鲁没有罪,所以他可以继续留在学校。高文说杰兰特有罪,但他会尽可能让他逃过判处死刑的命运。
“学校是回不了了,但我父亲说,裴迪答应尽量让他进管制所而不是监狱,尽量让他留在岛上而不至流放。”
可是克鲁却高兴不起来。那几个结局除了死以外,其他的都差不多。他分不出其中的差别,在他心里,只有杰兰特在身边和不在身边两种情况。
而现在,杰兰特不在身边了。
无论如何,他都不会在自己身边了。
那他应该怎么应付往后的生活?他没有朋友,那些家人也不是真正的家人。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,他都只有杰兰特一个伙伴。
想到这,克鲁又觉着胸腔拧得厉害。
“你还有我,还有安德烈。”高文说,他以为克鲁担心的只有这一点。可惜高文并不了解克鲁,他能猜到的只有一半。
是的,克鲁害怕没有杰兰特的日子。可他更怕在没有对方的日子里,对方的心里满含着对他的恨。
虽然杰兰特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对他的质问,可他知道同伴眼神里蕴藏的恨意。
在杰兰特的心里,克鲁就是一个叛徒。
他在责备他,在怨恨他,满满的不解与愤懑在目光每一次扫过克鲁脸上时,克鲁都像被刀子轻轻滑过一样。
那感觉仿若海鳄兄弟的刀片,架在他的触手边。差一点点,就要剁了他的触手了
可是现在,这滋味甚至比真剁了他触手还难受。
高文在审判结束后一直陪克鲁坐在礁石滩,出来的时候是下午,然后是傍晚,现在已经晨星遍布。
克鲁还是没有回应高文的任何一句话,但他也不哭了。他的泪痕粘在脸上,过了一会他抹掉,又把粘液粘在脸上,他的模样何其狼狈。
高文当然也没有真的抽他,他做不到。克鲁在他眼里始终是一个无辜的孩子,或许真如雷尔所说——他会制造麻烦,他会制造很多麻烦。
可是这不是伤害克鲁的理由,恰恰相反,这是保护他的理由。从第一次帮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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