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虽然下了雨,她也要出来逛。没想到刚走了一条街,牛毛小雨陡然变成瓢泼大雨,行人纷纷走避,傅琅也傻了眼,跟着人潮躲进一间茶楼。齐国这些年广招贤才,大兴学宫,文人士子云集,到处有人论政,更有人爱搬弄秘史。这里厅中就站着个驼背老头,满脑袋花白头发灰褐皱纹,一副即将抛下人间远去的气色,故事讲得却是激昂澎湃。
傅琅手握民脂民膏,无所畏惧,便大剌剌一坐,招手要了壶热茶,听起故事来。说的正是最近平阳城的红人,三公子长豫,这一位小时候是齐王捧在手心的小世子,国难时被送到陈国做了十年质子,十年间做当今陈侯的伴读,忍辱负重,为齐国争回一线生机,国民们对这个三公子心疼之余又有崇敬。十年后,小世子不负众望长成位天上有地上无的翩翩美少年,举止之间进退合宜,比之其姐丝毫不差,又是将来的齐王,前途不可限量。
傅琅听得津津有味,没想到裴瑟在坊间传闻中是这么个厉害角色,三公子要跟她比比,才能知道“前途不可限量”,高兴得嗑瓜子都磕得更快了。又听那老头话锋一转,说道:“再说其姐。长公主一样是金枝玉叶,其母是先王后,楚国宗室嫡亲的长公主,刚嫁来齐国便生了这位王长女。公主初生之时体弱多病,便有人向先王后谏言,说给公主用物上绘制朱厌纹样可解灾厄。”
一边有人懂朱厌的典故:“朱厌可是上古凶兽,要带来兵祸的!”
那老头摇头晃脑:“这位先生说得不错。先王后担忧这名声不好,又怕失去公主,便想了个折衷的法子,把朱厌纹样绘在不显眼的地方。什么娃娃鞋的鞋底啦、娃娃帽的帽里啦。有没有用不知道,先王后却是没几个月就薨逝了。”他扫视一圈,见有人窃窃私语,便停下来喝了口茶。
傅琅知道朱厌,却没想到有这说法,吃不下瓜子了,听着边上几个人议论道:“其实早十几年也听说过大公子克父母,这些年她是朝中红人,倒听不见了。”
“你都说了是红人,红的时候能由得你议论这些?也就是现在三公子回来了。”
傅琅脸色有点变了,却听那老头继续说道:“当今齐王之后又娶了先王后胞妹,便是当今王后。”
又有懂行的人**嘴:“什么胞妹,分明是庶妹。先王后三年丧期未过,便进了王宫——”
那老头并不在意,声音一扬盖过那人:“再往后七年,便是我们齐人永远之痛之耻!陈国入侵,割走雪宗城,国内民不聊生,小世子还被扣去做了质子!连君上也一病不起,辗转病榻这些年。”
台下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又起来了,傅琅不听也知道是什么内容,慢慢地喝了口茶,已经凉了。
“公主时年九岁,临危请命,替世子戍边,替君上掌政,再之后每年只回国都几个月,其余时间都在各地奔波守边统兵。公主本就聪慧,再有人从旁协助,这样掌政统军,卓有成效,朝内外尊其一声‘大公子’,仁声连坐镇朝歌城的那一位都称道。”
傅琅听他说到这里,才有些轻松起来,笑了一笑,却听那人还没说完,又说道:“然而神明有灵,若赐你财宝万贯,必定让你一朝散尽;若赐你一身英才,必定让你德行有失。大公子在位头几年,齐国内外交困,少不得奋力支撑;如今情形好转,三公子归来,也少不得重新荒唐起来。上月,这位大公子在秋叶原听曲,又去东郊曲江饮宴,如此种种,不一而足,都是与一名陈国艳帜同入同出,甚而,这位女子还住在了齐王为先王后所修的宅邸,如今的大公子府邸,沧浪台!诸位所知,议论四起,可谁还记得那件正事?”
傅琅知道他说的“正事”是什么,不外乎是重立世子,归政于天。她知道的,别人也都知道,她定定听着周围议论声四起。
“大公子搭上了陈国安期楼那个傅琅,你知道么?”
“我们跟陈国可是世仇!傅琅不是那个陈侯自小倾慕的歌伶么?怎么跑到平阳来了?”
“难怪大公子这些年都不曾结亲,我还听说有几位公子对她十分仰慕呢,什么姜氏……”
“啧啧,原来是好女风。我还说是多么高洁一个人,原来三公子一回来就现了原型,这些年也不过是钻营权势罢了。”
傅琅坐在这些人中间,很想拂袖而去,很想拍案而起,想替她辩解,手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没法动弹,因为他所言虚虚实实,事情却都对得上。自己的确是陈国的艳帜,也的确是住在了沧浪台。裴瑟怎么想的,她摸不出来;可这些人怎么想的,却是明明白白。
“你傻呀,这些王侯家的事什么时候**净过?何况是安期楼秋叶原这种地方出来的夭蛾子!”
“这么说,朱厌还是灵得很。克父母双亲,克国运国祚,引数年兵祸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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