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瑟道:“傅姑娘是齐国人。”
这么多年来裴瑟第一次打断凌薮的话头,老太太愣了一下,倒是笑了:“公主大了,有这样想护着的人,是好事,老身给你贺一声。只是护不了自己,护她有什么用?”
裴瑟怔怔抬起头来,正迎上凌薮的眼睛,听她说道:“护着她,好拉着她一起死么?”
裴瑟道:“不是……”她近来心思迟钝,此时才突然意识到凌薮这一通火是为了什么,起身掀袍子跪下去:“是晚辈错了。我不该……”
凌薮冷笑道:“不该什么?不该忘了叮嘱人别让我进宫,还是不该让你父王说漏嘴让我打听出来这些?”
裴瑟笔直跪着,觉得颈后凉津津,冷汗已经出来了,半晌才整理词句,重新开口:“晚辈错了。我不该把这些瞒着老太太。”
凌薮突然静了静,觉出了跪在地上的人的可怜,大夏天里出了一头汗,都不敢擦。十年前也是这样可怜,小小的一个人,身上穿的冬衣比人还重,却腰板笔直地在庭中跪到后半夜,一声一声地求:“请老太太帮帮太傅。”那天是大寒,天空闷着场雪,她脸都冻得紫了,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也没有说出“帮我”两个字。凌薮那时就烦,烦得整夜没睡,世上怎么有这么傲的孩子,还偏偏是她?这要是自家孩子,早就拖进来打到松口。
讨厌是讨厌,偏偏太可怜。越是矜傲,越是可怜。就可怜在和当年的她一样,该有的原本是想都不该想,想要的更是根本不要想。一年一年,事事如此印证。
凌薮曲起手指,在桌上敲了敲:“起来吧。我知道你怎么想,但时至今日,我再跟你说这些,固然为了不白白耽误了那些儿孙,也是因为你是个好孩子。”见裴瑟起身坐下了,才给她递了块手帕,“我看你也不是没想到,是压根没想。公主还不松口?你不说,我说。到了今日,你交给长豫的有多少?”
裴瑟沉吟着答道:“司徒、司空、太祝,这下面的一些。丞相本来就是王后的人。”
凌薮道:“这些都是不紧要的职位,但也被换了血。”
裴瑟仍是垂目敛眉的样子,“换成是我,也会如此。”
凌薮气不打一处来,哼了一声,“你?你不会。”
裴瑟没接话,凌薮又道:“王后这些年在你手底下讨生活,都能把你逼成那样。沈城的姜家被克扣了那么些年,金家的孩子一个一个往学宫里塞,用一次金印要你跑七八趟,你自己浑身上下都换了朱厌还被编到民间去,这些你能忍。眼下长豫回来了,日后你可就没那么好忍。”
裴瑟静静听完,死灰吹不起一般,半晌憋出来一句话:“长豫和王后不一样。”
凌薮道:“怎么不一样?”
裴瑟道:“他是我弟弟……”
凌薮气得把手往桌上拍去,竟真的是生气了,“你装什么傻?你弟弟从陈国回来该走哪一条路线,该花多少天,使团里是怎么样的严密,这些你不知道?他要真是把你当姐姐看,使团里能跑出那么个活生生的人来,还刚刚好就凑到你身边,刚刚好你就遇刺了?公主装傻装得没完了?”
她这一通说得着实重,只见裴瑟猛然抬起头来,眼光亮得惊人,一边急着起身,一边嘴唇抖了抖没说出话来,末了终于站起来,却说不出话,又重新跪了下去,屈身使劲磕了三个头,转身就往门外走。
凌薮向门外高声道:“今天是谁跟着公主?仔细看着,别装傻成真傻,傻得一会再让人砍了!”
乌兰在门口听了个大概,不过不是十分明白,心想预备着等会问公子。突然听凌老太太喊了这么一句,冷不丁吓了一大跳。门被推开,随后裴瑟快步走了出来。她脸色惨白得吓人,乌兰哪里敢问,连忙跟了上去。裴瑟一路走路带风,出了凌府,下人为她牵来马,她道了谢接过马缰,却没动。
那人见状问道:“大公子不想骑马?那坐我们府上的马车,方便得很。我叫他们预备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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