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事。”刘正突然颤巍巍地开了口,见众人都转头看他,又傻笑一下、仿佛要安慰旁人道:“我没事。”说着,放了摁在腿上的手掌,想拍拍阔目也扶他的双手,却不小心看见自己一手的淋漓鲜血,惊叫一声、居然一蹬腿晕了过去。
众人皆瞠目结舌。
“去找侍医。”皇帝抽抽嘴角、冷冷地吩咐下来,转头对手中依然握有长剑的檀燕归道:“走吧,把你胳膊上的伤收拾一下。”他讲完这话,才瞥见邹陵的老爹邹戟居然也来了百步亭。
也是,事情都闹成这样子,虎贲军的当家人怎能不到?
“邹戟,”皇帝对着这位虎贲中郎将点点头,算是打过招呼。随即又说了句让襄王此生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的话:“哦,对了。我禁卫军也不能总无故受人欺辱,倘若空长一对拳头、还要被揍,那邹中郎也直接告老回乡罢。”
这话是什么意思?还用问么?皇帝的意思明明就是说,若襄王还敢再犯,揍他就是了!
邹戟生平第一次,无故被骂居然还觉得十分痛快。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,领着一众年轻小将,齐刷刷地看向襄王的两条短腿,大喝一声道:“是!”
这一声吓得襄王腿软,却使皇帝觉得十分有面子。
皇帝露出今日第一个出自真心的微笑,走了几步,转身对原地站着的檀燕归道:“你伤不疼了?”他又站着等了檀燕归片刻,看燕归愣在原地、全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,浅笑着的皇帝陛下又一步步耐心地走回去,拉住檀燕归握剑的手,带着他一步步地离开了百步亭。
周铮办事周全,两人还未行及长乐宫,侍医就早已奉旨前来、备好了一应所需。
给檀燕归处置伤口的,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。宫中其实是有女侍医的,但皇帝素不喜女人在檀燕归身上看来看去,因此周铮提早嘱咐了千万不能派女医官前来查病。可偏偏,不用女人也有不便之处,例如,无论如何,男人下手总难免比女人粗鲁些。
待檀燕归疼得第三次闭紧双眼时,守在一边的刘璞终于忍不住,起身夺过医官手中的药钳,言简意赅地骂了一个字:“滚。”
骂走了医官,又不喜女人效劳,这洗伤敷药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皇帝的头上。刘璞也不推辞,一撸袖管,亲力亲为起来。
他从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男人,就算再怎么逼自己心细如发,也难做到手下十分轻柔。但他刘璞有个好处,便是从来不怕花时间揣摩檀燕归的心思:他只要看着燕归的两只眼睛,就能揣测出自己刚刚是下手重了、还是轻了,下一步是该急还是该缓。
“你今日……”
刘璞率先开了口,却不知该问什么。
难道要他问今日为什么肯握剑了?那不是专找燕归的不痛快么?那么问今日为何与襄王对敌?傻子也能看得出来,一定是这惯于行侠仗义的家伙看不惯襄王的做派,因此才出手相助。既然猜得明白,又何必再问?
“走了十招、败了七招。”檀燕归突然开口,又自家若有所思地解释道:“我。”
“无碍。”刘璞忙低下头,装作正在审视那道流血的伤口。他边用药膏敷抹以防其生脓,边和声安抚道:“你……长久不握剑,一时胜不了他也是正常。论起天资,你不会输给他的。”
檀燕归没有答话。
那襄王府侍卫共在他身上刺了三道口子:两道在臂上、一道横亘手腕。这三条伤口,不仅仅都落在使剑的那只手臂上,并且其深浅、力道,都一模一样,尤其是腕部那条,与肤下经脉只有丝毫之差,再腾挪些许,他这条手臂就无可置疑地废了。
这个人,若非顾念檀燕归的身份、手下留了情,完全可以将他刺死在百步亭,且只需三招之内。
更可怕的是,凭檀燕归的眼力,此人在他所见过的诸多武学之辈中,也只能算作中等。他檀二公子,此生居然惨败于区区襄王府家仆手中?!
他不服。
多年来压抑的心性终于开始在他血脉里咆哮、激荡起来。三年七个月零十八天前,他发誓再不触刀剑,任凭一时恼怒而放弃了一向勤恳的武学之道;而三年七个月零十八天后,他可怜巴巴维护着的傲气,终于还是被这位襄王府的家仆击垮了。
他依稀记得,那人刺向他的一瞬,他顺手从地上拾了一把旁人落的长剑,仗着心高气傲挑了过去。而之后腕子上陡然传来的不可控制之感,简直是永生难忘的耻辱。
他居然怕了。
刘璞看他神情可怕,想要说些什么,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。
他两个,对彼此心中所想都如同明镜似得,但偏偏有那件事情横亘在其中,宛如哽在喉中的鱼骨,咽不下、也吐不出。既然怕这根鱼骨划破喉咙或是肚肠,那就不要动它、让它安安静静地待在喉中罢。
人世中的许多事情,不都是保持原状比打破薄冰更容易吗?况且,无论是刘璞,还是檀燕归,都知道这并非仅仅是一块薄冰而已。
两人相对而坐,皆默然无语。
刘璞的眼睛落在他刚刚打出的布结上,强装出来的神情专注、就好似从那布结上能结出姹紫嫣红的花儿一样。
“兄长!陛下!”
永琳的嗓音极高亢地从殿门处一路延伸,形如实质地横冲直撞入刘璞的耳廓。
果然,该来的还是来了。
自从今日早朝前下了那道“永琳公主奉旨入番和亲”的旨意后,皇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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