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个梦来得突然,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,在我全无准备的时候已轰然而至。
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,因为偷吃生肉的关系,好几天,我整个人一直处于混沌不明的状态,当然也不记得自己在那段时间里都做过什么。当我恢复意识时,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,正准备入睡。说来也怪,我明明应该是刚从昏迷中醒来,却又立刻要进入沉睡,如果那时我能再仔细想想,或许就会明白命运给我的预兆,可是如果这一切能够被提前透析,那么命运也就不是命运了。
我睡着了,然后与我的第一个梦境相遇。
我在梦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。
梦里我睁开眼,四周是昏黑的,光与暗都那样朦胧而寂静,我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冒险,浑身酸软无力,连手指头也不愿动一动。我脑子里一片虚空,什么也不知道,这让我更加全心全意投入这个梦境里,纯然忘记自己到底是谁,这是哪里,以及我在这里是要做什么。
在此前的生命里我从未做过梦,因此,踏入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境时,我满心混沌,又隐隐带着惊喜,仿佛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。
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,床边站着一个人,从他身上散发出隐隐的压迫力,传到我身上,就像太阳照耀着田里的麦子。
我转头看向他,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。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,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和爷爷之外的第三个人。曾经——在我生命最初的十年里,我以为自己栖身的这片山谷就是全世界,整个世界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。有一天,爷爷却告诉我事实不是这样,世界很大,人很多,而我因为某些原因必须和他单独生活在这里。
从那时起,我就时常想,世界是什么样的?世界上的其他人又是什么样?他们会如何看待我呢?
我怔怔地同床边这人对视,胸膛里隐隐滋生出一丝喜悦,我发觉自己的心境居然产生了变化,就在我盯着他看的短暂时间里,我空茫的心里居然荡起波涛来,它们是温暖的,热情的,醇厚而悠长,像无数簇拥在一起的手,纷纷朝他伸展过去,似乎只要他存在,我就会感到安心。
这让我忍不住对他笑了一下。
他依旧盯着我,由于逆光的关系,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只恍惚看到他皱了皱眉头,似乎展现了半秒钟痛苦的情绪,很快,他又恢复了不动如山的沉静,低声对我说:“你病了。”
你病了。
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我眨眨眼,不知该如何回应,只盯着他的脸,目光在他深邃坚毅的轮廓上游走,渐渐往下,划过他挺拔的肩头,结实柔韧的身躯……我看到他敞着外套,里边穿一件黑色背心,在背心肩带无法遮盖的小块皮肤上,就在他脖子左侧近往肩膀的延伸处,露出了一些纹路,随他的呼吸轻轻起伏,仿佛那不是依附于他肌肤上的东西,而是盘踞在他灵魂里的一头猛兽。
我看不清那些纹路到底是什么东西,但我直觉那应该是一幅画。
他的身体上现在燃烧着一副画。这个发现让我感到惊喜,似乎我又多了解了他一些。但我并没有得意忘形,我始终记得他刚才说的话,他说我病了。
我病了,是吗,我病了。
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,只朝他眨了下眼睛,他又在我床边沉默许久,才再次开口道:“好好休息。”
说完,他转身往外走,我目送他一步步离我远去,突然十分舍不得,我想叫住他,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,就在我纠结如何呼唤他停步的时候,他已经走了出去,沉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关闭,发出嘶吼般的扎扎声响,刺耳难听,让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我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并不大,空落落的,除了我躺着的这张床,只有墙边一个柜子,窗下一张桌子,连凳子也没有,而那堵窗户——我看到窗棱上密密钉满了粗大的铁条,仿佛一面囚笼。
光线比方才更暗了,虽然看不见外面,我也知道这代表天正在黑下来。
因为他的离开,房间里变得无比寂静,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,我百无聊奈,又有点不知所措,于是朝虚空中打个招呼,隐隐回音却放大了我的不安,让我赶紧闭上嘴。
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,也无人可询问,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,像一个演员在全然不知剧本的情况下就被扔到舞台中央。我考虑片刻,只能选择以不变应万变,保持平躺的姿势,安静沉浸在只有我自己停伫的梦境里。
但是这样很无聊,甚至有些难受。我躺了一阵,半点睡意也没能培养出来,反倒浑身烦躁,**脆一下坐了起来。这时,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都被铁链锁着,和粗壮的床柱链接在一起。
我愣住了,盯着手脚细看,隐隐觉得有些不对,如果我的手脚被拘束住,为什么刚才没有感觉?我尝试移动手脚,它们听从了我的命令,但依然有一种感觉停留在其上,让它们行动迟缓,力不从心。我突然明白过来,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——比如给我吃了药,让我暂时丧失行动力,而随着时间推移,药力减弱,我又能活动了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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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正在一点点揭开。
我坐在床上,在我的第一个梦里沉思。
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梦,那时候,我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梦,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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