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得如此明朗。
这是两年来头一次,他看到裴绪有了康复的迹象。
——而这就是他两年来最大的希望。
浮舟下意识伸手按住左胸,觉得幸福的感觉几乎要满溢出来,其中的星点苦涩,也几乎要消融在这样的幸福中。
这一切,虽然起因在于那件龌龊的、徒惹裴绪愤恨的事,但只要能拯救裴绪,便该是好的。
就是好的。
浮舟在裴绪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了脚步。
若是一个月前,他不会停在这个距离;但如今,他早已知晓裴绪厌恶两人的肢体接触,怎会继续惹裴绪不快。这距离虽令他难受,但只要是令裴绪安心的,他都愿意去做。
裴绪似是对他停住脚步的做法不解,眉头稍稍一蹙,然而又很快舒展开了,甚至面上笑意更开朗了些。
浮舟着迷地看了一眼裴绪的笑容,却又不敢太显眼地表现出眷恋,只能挪开目光盯着脚下的地面。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,又不知如何打破,只能开口低声问:“先生……身体可好些了?”
低着头看不见裴绪的表情,浮舟听着裴绪难得的爽朗声线,想来是因为能够行走的喜悦:“自然好些了,走起来膝上还有些淤塞,倒也不严重。”
浮舟闻言欣喜,不禁抬头微笑:“恭喜先生了。”
裴绪表情十分柔和,向着浮舟颔首,却并不应答。
浮舟稍稍觉得奇怪。
这样的矜持做派裴绪并不常对浮舟做,他猜到裴绪是不愿在他面前隔阂出辈分的疏离感来,也因此更爱慕这人几分。就算是在两人关系那般尴尬的境况下,裴绪也没端过师长的架子,现在更不该突然如此。
浮舟知他甚久,也晓得这人有多好面子,察觉不对,便索性明目张胆去打量裴绪面色。裴绪原本还强撑着,瞧见浮舟这般目光,似也知道他看破了,不再勉强,面色自然而然显出些白来。浮舟知道这是他的腿难以久站,也顾不上自己设想好的疏离举动,下意识就将人揽入了怀里。
如今他已与裴绪身高相仿了。裴绪久卧床,饶是丰衣足食地养着,也快瘦得只剩下骨架子,当初浮舟每每抱起他都觉得心疼;如今那蛊的力量渐消,这人被他养回来一些,倒是不那么硌人了。
裴绪被浮舟揽住,也不挣扎,反而从善如流地卸了身上的力道,将体重全部依靠在浮舟的怀里。浮舟起得早,身上带了春末的晨露,有些凉意,这时候被怀里温热的躯体所覆盖,一霎间不禁有些意乱神迷。
两人间于是有了那么一小段的沉默。然后裴绪带着些自嘲开了口:“还是不中用啊。”
浮舟为着他这几乎是示弱的话语惊了一瞬,急急开口争辩:“并非如此,先生这是好转了,假以时日,定会痊愈的,先生莫要妄自菲薄!”
他颠三倒四说了片刻,忽然住了口。裴绪那般人物,如何会自卑乃至自弃了?浮舟惴惴不安低头去看,怀里人嘴角仍噙着那缕似有还无的笑意,挑着眉听他絮叨,眼里隐约透着满意的神色。
……先生如此,简直像是故意惹他关怀,故意去打破他下好的赴死决心一般了。
有那么一刻,浮舟脑海里浮现出这般想法,但又很快被他自己打消,并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而感到惭愧。他拥着裴绪的身体,低声询问裴绪:“先生,先回房吧。”
裴绪略显惊讶地看他一眼,摇摇头,似还想再说些什么,却陡然止住了话头。浮舟不明所以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,眼神便凝在不远处的竹林边。
那是一头鹰。
那头鹰似是残了,左翼委屈地蜷在身下,右侧翅膀扑腾的时候会稍稍带起来,瞧着也能飞,却飞得跌跌撞撞的。
它此时在捉一只田鼠。那田鼠显然已被它啄伤,跑得并不快,但眼见着就要进竹林了。
——进了竹林,就再不是鹰的天地了。
便在这时候,那鹰一个俯冲,精确地叼住了田鼠的后颈,狠狠啄下。到底是猛禽,两三下之后那猎物便再不动弹。只是此时,那鹰也已然是精疲力竭,难得挪动分毫了。
浮舟心存不忍。他知道如此情况下,过不多时那鹰与田鼠一道,都会被山里的兽类所捕食。这原是山林里的规矩,他无意打破,但如今瞧着,裴绪却似是对这头鹰有些在意的。
便在他思量之时,竹林边又来了一头鹰。
浮舟以为那鹰该去叼走田鼠,却没料到,那鹰抓着田鼠并不遁走,反朝着之前残鹰靠过去,爪子一张,除了那田鼠,还落下一只未长成的野兔来。
残鹰尚未恢复体力,新来的鹰便在一边警惕地四周看着,不时低头以喙和爪子将猎物撕成小块,自己却并不先吃,反都堆在了残鹰面前。
那残鹰歇得片刻,似是能飞了,两头鹰在一处囫囵一顿,落下些支离破碎的血肉块儿,先后展翅飞走了。
“原来当年那头鹰还活着。”
裴绪忽然低声感慨。浮舟听着这句话,初时不解其意,渐渐也想起了当年那头被自己伤了左翼的鹰。
原来它还活着。
与它的同伴一起。
裴绪看了那头鹰很久,眼神里残留的些许阴霾渐渐褪去,晃眼间,又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姿态了。浮舟悄悄抬眼看着裴绪,觉得胸腔里满溢着那熟悉悸动,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。
还是裴绪先回过神来。
他垂目瞥一眼浮舟,浮舟愣了一瞬,反应过来两人此时动作实在太暧昧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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