旗四一听,心里便有些生气,恨铁不成钢:“你行不行你自个心里清楚,年中的时候大夫才说了你身子骨有些好转,你就偷偷停了药;前阵子你娘才说要给你娶亲,你这大烟就抽上了,易水,你到底藏着啥心思?”
旗易水被旗四一席话说得无地自容,十分难堪,话也哽咽了,他看着旗四,说:“不然还能咋样呢?他连见都不愿意见我,就让你来跟我说让我养好身子娶个婆娘……阿四,你不懂、他这是在挖我的心呐……”说到最后,眼眶里蓦地涌出了两行泪水。
旗四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,如果不是之前欠了旗易山一个人情,他也不会介入到他们两个的纠葛去。毕竟兄弟luàn_lún就已经够荒唐的了,如今再来了一出黏黏糊糊的情爱戏码,旗四看着就头疼。
“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,我也不逼你,别哭了,大过年的你也不嫌晦气。”旗四一边安慰,一边给旗易水递手帕。
旗易水回过神来也有些难为情,连忙接过帕子擦干眼泪,低声问:“他、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?”
旗四顿了一下,说:“没有,自从去年走了后就没声没息了。”
旗易水说:“我听李叔说,南军打不到北平,他应该也上不了前线吧?”
旗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。
旗易水没再问,但脸色已经好了不少。停了一会儿,旗易水不知道想到什么,脸上忽而有了笑意,看旗四:
“我前阵子听孙姨娘在准备给你找个小的,说是凤娘不会生,只出了个大姐儿肚子里便没动静了。”
二十多岁的人了,还是孩子心性,说风就是雨。前一阵还哭得稀里哗啦的,下一阵就想打趣别人。 只是旗四面无表情,一点也不买账。旗易水顿时就尴尬了。
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。旗四瞧着再说下去也没啥用,下了炕便准备走。旗易水连忙叫住他,旗四转身,旗易水说:
“阿四,岁岁平安。”
旗四点点头,回了一句:“你也是。”
其实这不是他的心里话,但是有什么关系呢?旗四想,他再又不是旗易水那般十几岁的少年心性了,可以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。
第十八章
旗家大院的年味还是很浓的。
旗老爷虽然是个混账,但该讲究的一点也不马虎。特意雇人剪了各种各样的窗花,把里里外外几十个玻璃窗户都贴上。又备了各式各样的果品答谢祭神。每年的除夕,旗老爷都有守岁的习惯,待新一年的子时一到,他便一边让人下饺子,一边提着鞭炮到院子里放一圈,图个好兆头。
旗家的大门今年换成了铁做的,看上去更显高大威武。两扇门关得紧紧的,只是偶尔才传出一阵喧嚣的人声和几声狗叫。屋檐下的红灯笼也换新的了,两边的门柱上则贴着红纸黑字、焕然一新的春联,左边是“年年顺景财源广”,右边是“岁岁平安福寿多”,横批是“吉星高照”。
旗易山头戴貂皮盖耳帽,身上披着大氅,脚下套着大阳牌的皮质军靴,犹如一棵青松般挺拔地站在旗家大院的门口。
四周都是白茫茫的积雪,天上没有月亮,只有高高的灯笼透出的红色的光。那光打在旗易山刚毅的脸上,勾勒出深刻的五官,黑白分明。如果仔细看,旗易山的模样起码和旗四的有七分相像,但他常年练武,身材更为高大强壮,又经了几年的枪弹雨林、生死杀戮,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一股戾气。
六年前,他靠着刘大麻子的关系参了军,做了一个叫张敬书的亲卫兵。后来,张敬书投靠了张作霖要去奉天,旗易山当时一文不值,急需军功压身便跟着一起去。在那边呆了两年多,跟着军队在关内关外剿了几次匪,在上头跟前露了几次脸,这才勉强在军中站住了脚。
旗四成亲的时候,旗易山找了个借口调回哈尔滨驻守,偶尔得闲的时候回旗家大院一趟。他懒得应付旗老爷那副谄媚的嘴脸,因此也没多说他在军队的事情,其他人便也默认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兵,依旧对他不屑一顾。
只有旗四似乎看出了倪端,对他的态度友善了不少。可惜这些旗易山通通都不在意,他在乎的就只有一个旗易水。坦白而言,那个时候旗易山是真的动了带走旗易水的心思的。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,只能作罢。
再后来就是南方传来了北伐的消息,旗易山跟着大部队去了北平。民国十六年的时候,革命家北伐受挫,张作霖在北平就任海陆军大元帅,旗易山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。等到手上的事情打理完,已经年关将至,赶到元茂屯的时候,却是除夕了。
无怪乎古人常说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。
我不应该回来的。旗易山想。
子时到了,院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夹杂断断续续的狗叫。旗易山晓得那是旗老爷在放鞭炮。旗易山脸上一片漠然,他一点想要敲门打个招呼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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