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多月后,秋风已起,在未央宫宣室殿外高高的门阙下,大将军卫青看到了自己多日不见的外甥,他们今天同被大汉的皇帝陛下召见。
由于是从营中直接赶来,霍去病仍然身着戎装,只不过不是重甲,而是皮质的轻甲,更衬得人神采奕奕。卫青欣赏的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外甥,虽然没见面的时间并不算太长,但是如同从前每次一样,他觉得这个外甥又有了变化。面庞还是非常俊秀,身姿还是非常挺拔,但眉宇间的神色更加成熟了。
事实上,封侯之后,霍去病根本没有在长安城里露面。他直接以练兵为由住在了城外的军营,如果不是这次皇帝宣召,今天也不会回城。
卫青明白,这次耀眼的军功和陡然的封侯,带给长安城里所有人的冲击都是巨大的,有人震撼,有人仰慕,也有人议论,有人不平。很多人的心态都因之发生了变化,每个人再次见到这个年轻人时都要重新调整自己的态度。
霍去病此前也早已闻名长安城,但那是因为他是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,是皇帝陛下宠爱的晚辈,是因为他外表英俊、骑术精湛、武艺高超,蹴鞠本领也在贵戚公子中首屈一指,曾在长安城里出尽风头。而这一战之后,那些风头都已经不算什么了,很多人已经意识到,一颗新的将星冉冉升起了。
在这种局面下,主角本人选择了匿迹军营之中,不失为一条上策,也符合他那一向以来颇为高傲的性情。今天陛下宣召,他才不得不来,好在到目前为止,长安城里最初的冲击已经基本平复了。
外甥这个高傲中又带有些桀骜不驯的性格,卫青自然知道得很清楚,因为对方从小就是他看着长大的。
卫青的母亲是平阳公主府的女仆,卫青则是个私生子,亲生父亲另有家室,他从小不被接纳,只得跟随母亲在平阳府为奴。当今皇后卫子夫,是卫青同母异父的三姐,曾是平阳府的歌伎。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,则是卫青同母异父的二姐,原本是平阳府的舞伎。卫少儿年仅十六岁时,与来自河东的一个姓霍的小吏有了私情,后来生下了霍去病,然而人家却没有打算娶她,而是不辞而别了,所以霍去病也算是个私生子。
霍去病一岁多的时候,汉帝刘彻在平阳公主的安排下遇到了卫子夫,带回宫中,这是卫氏一门命运的转折点。在他三岁的时候,当时卫子夫盛宠,刘彻让卫青担任建章监,卫少儿也被指婚给了詹事陈掌。但人家陈府乃是开国元勋陈平之后,赫赫世家大族,虽然娶了卫少儿,却没有明确的说要接纳这个小拖油瓶,所以霍去病仍然姓霍,并没有改姓陈。
像世间所有既没有父系亲族的庇护,又没有跟着母亲再嫁的孩子一样,小霍去病的大多数时间是住在外婆和舅父家里的。他一共有四个舅父,卫青并不是最年长的一个,而且并非跟霍去病的母亲是同父所生,按理说这个舅父并不会是最亲密的一个。但实际上,小霍去病从小最喜欢的却是这个舅父,他在这个舅父身边呆的时间也是最长的。仅从称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,对于其他几个舅父,他分得很清楚,“大舅父”、“三舅父”、“四舅父”,而对于卫青这个二舅父,他的称呼却从来就是简简单单的“舅父”二字。
当然他也经常去母亲家里,但是感觉总是不会太好。其实并不是陈掌不待见他,陈掌的为人还是不错的,而且他能受宠于陛下,确实也是由于卫少儿姐妹之力。只是,作为开国功臣的后人、秩比两千石的高官,陈家所来往的姻亲故旧,全都是世家官僚出身。在这些子弟中,小霍去病的出身就显得分外扎眼了。
卫青记得,虽说从小就受排挤,但去病这孩子从来看不上恃强凌弱那一套。有一回大约是他五岁的时候,有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欺负一个三四岁的小孩,去病就把那个小孩叫到自己身边,带着他玩了一天。当卫青问他为何这么做时,外甥的回答是,“我才不欺负比我小的,要欺负就欺负比我大的!”卫青当时不由得失笑,这也是他第一次从外甥口中听出那股隐隐然的傲气。
对霍去病而言,开始的那几年还好,姨母只是一名宠妃而已,舅父只是一个太中大夫而已,而自己也只是陛下喜爱的一个小孩子而已。此时的他,虽然因为出身而被世家子弟们轻视,但还是有少数孩子愿意跟他一起玩,因为他至少算得上是个很好的玩伴。
他从很小就知道,不论学什么,他随随便便看一眼就会了的,别人可能要花很长时间也不见得学会;不论玩什么,只要有他在,他们这一队就几乎不会落败。但他从小也发现,自己的聪明对别人而言并不是那么喜闻乐见,所以他也很早就知道要隐藏自己的聪明。
感受到自己被全面的彻底的有意识的排挤,是在他十一岁那年。那一年匈奴袭犯上谷,舅父卫青以车骑将军的身份,率领一万骑兵出征,奇袭了匈奴的祭天圣地龙城,将其付之一炬,并首虏七百人。这个胜利的意义非常之大,因为它是对匈战争七十三年来取得的首次重大胜利,卫青也因此被封为关内侯。
而这次同时出征的其他三路人马,公孙贺无功而返,公孙敖折兵七千,李广则全军覆没,自己还被匈奴俘虏,后来凭借一身勇力才得以侥幸脱逃。
现在问题来了。卫青乃是骑奴出身,而李广和公孙贺,则都是世家出身、素著盛名的将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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