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不到弹指的一瞬间。昌平君只觉脚下一空,脑后厉风呼啸而过,人已在半空中。而盖聂也同时落了下来。芈启本能地想要将利刃插入岩石之中缓解下坠之势,却被他在半空直刺顶门,不得不抬手格挡;顺手想要抓住岩缝之中伸出的枯枝,盖聂却一剑将枯枝斩断;足尖又想在凸起的岩壁上借力,却被他一剑轰碎了落脚之处。总之盖聂似乎全然不顾当下情势,在空中不断出招挑衅,双剑撞击之声不绝于耳,下坠的速度自然越来越快。
这厮莫非要与他同归于尽?!
对死亡的恐惧在芈启心中不断扩大。这些年与江湖人交手,剑术能胜过他的已经很少;再加上神秘莫测的阴阳之术,他自信除了阴阳家的几位大人物,世间已无人是他的对手。却不想这个可怕的赵国疯子,每每出人意料,竟是不弄死他不罢休。
身体达到底部的刹那他几乎无法思考——那种触感是柔软的,接着便是全身爆发出的疼痛——昌平君这才意识到自己坠入了水中。这也难怪,九龙峡下面,本就有一条暗河流过。
因为水流湍急,河面没有薄冰覆盖,但水的冲击依然令他头痛欲裂,在河底几乎无法动弹。手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,但在这黑漆漆的水下,四面八方浑浊又冰冷,水流粘稠凝滞,让他连抬手都十分困难,更无暇使剑。然而就在他拼了命地往水面游去之时,一道激流挂着无数细小的泡沫横扫了过来,差点将他拦腰截成两段!
水战!
是盖聂!他到如今还没有放弃——或者说,这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?这就是他所谓的‘斗智’!
不错,人在水中,连接触“气”的机会都没有,更别说将外气转化为内息了。芈启心中一沉,只得发掌还击,却因水流阻碍了行动,真气又得不到补充,这一掌的威力甚是有限。他一面胡乱发掌,一面使出浑身解数蹬腿往上;头部几乎要浮出水面之时,身侧又是两道水流绞杀而至——这水流不似剑气那般锋锐,却另有一种庞大的冲力,几乎撞得他脏腑俱碎,无法抑止地喷出一大口鲜血。
盖聂隐约闻到了水中腥气。但也就到此为止了。黑漆漆的水底,他原本只靠水流的波动和一团挣扎的暗影来判断芈启的位置,可是就在这时,模糊的影子忽然消失了,连一丝气息、一丝波动都感觉不出。
死了么?
他沉到水底,一尺尺地用长剑劈空寻找。仍是毫无收获。眼看真气快要枯竭,不得不出水换气。
盖聂仰躺在悬崖地步的河滩上出神。这一战实在是凶险非常,竟逼得他将内力全部耗空,一时间连站都站不起来。可恨的是,仍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。阴阳之术,的确是奥妙非常,可谓通神。
秦宫之中,一定有更强、更莫测的阴阳家高手。今后若与他们为敌,自己又能如何应对?而昌平君多半已逃出这里,待他回到秦国,又会谋划什么对赵国不利的大计?
冥想之时,他摸到胸前挂着的一物,不禁心中一动。那是临别之前卫庄赠予的羊脂玉瓶,里面装着传说中见血封喉的药粉。
如果此战之前自己将少许“七杀散”涂在剑上,那么兴许就稳妥许多。昌平君必死无疑。
不对。盖聂想了想,将瓶子放回怀中。兵刃不涂毒,不仅是他盖聂的骄傲,更是剑客的骄傲。卫庄或许心狠手辣,但论起骨子里的傲气,却不输给这世间最顶尖的剑客。因此有一些事,他永远也不会做。同样,小庄也很清楚哪些事他盖聂决计不会做。既然如此,他又何必准备这么一份特别的临行之礼?
这一瓶“七杀散”,究竟是不是毒药?如果不是毒,那么它到底是什么?
盖聂没有想到,不久之后,他便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——也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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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四十三
赵王迁七年,代地大动。
多年的战乱和天灾已将这个国家拖到了崩溃的边缘。据说受灾郡内大饥,人相食,死者过半。虽不断有奏报递入都城,邯郸却毫无动静,李牧不得不带着大将军的印绶去临近的几个县征集粮草。而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呢,却是大王今日带了几个美人去围猎啊,大王最宠爱的胡姬能在金盘中跳舞啊,大王又给了宠臣韩仓多少封赏啊……等等。
李牧也曾派遣使者向齐、燕、魏等国借粮赈灾,却均遭回绝。燕王魏王都为难道,这些年两国也是战事频频,实在没有余粮可借。而齐王几乎不管朝中事务,丞相后胜则道,齐国与秦国一向交好,两国曾有盟约;如果借粮给赵国,恐怕天下人都会认为齐国参与了合纵,必会触怒秦王,后果不堪设想。得到这样的答复,司马尚气得掷剑于地,恨声道:“我国与秦多年交战,损兵失地,有如山东之屏障;齐燕等国,不但不念唇亡齿寒之谊,反而推托搪塞,焉知屏障一失,他们要如何自处!”
苦无良策之际,军中将领之间便生了一场争论,是否要暂借出军中粮草救济代地;提出此说的几名将领大多是代郡出生,见家乡饿殍遍野的惨状,终归不忍;而反对者则言道,如果秦军趁机来攻,又将如何?双方激辩数日,忽然都不必争了——因为秦军真的来了。
这年春,秦国假上将军王翦,前将军杨端和,率四十万大军叩关攻赵。赵王任命李牧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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